摘要: 我穿過濃蔭蔽日的小路，緩緩走進院子。 小路，對我而言，每天都新鮮。那些隱匿其中的時光，一直在變，只是變得那么微妙，精細。在內(nèi)心，我把這條小路據(jù)為己有。在這里，我放肆且從容地找尋時光之神在它身上的每一個筆觸。 它凌空橫起，猛然落在一棵不高的香樟上。青腦，青腹，甚...
我穿過濃蔭蔽日的小路，緩緩走進院子。
小路，對我而言，每天都新鮮。那些隱匿其中的時光，一直在變，只是變得那么微妙，精細。在內(nèi)心，我把這條小路據(jù)為己有。在這里，我放肆且從容地找尋時光之神在它身上的每一個筆觸。
它凌空橫起，猛然落在一棵不高的香樟上。青腦，青腹，甚至蟬翼也沾著仲夏的濃綠色。一對翅膀長過身體，它好像拖著長舞裙的灰姑娘，呆滯，無神。它剛剛似乎待在一棵稍高的樹上，或許受到驚擾才慌不擇路，嘶鳴一聲落在我身邊。它身形瘦小，但行動要比黑蟬敏捷得多。小時候，它落在高高的枝頭，我們鞭長莫及，抓抓后腦勺，對樹一陣拳腳。膽小警覺的它定會子彈般竄飛走，倏間消失。
仲夏的一天清晨，我用手捂住一只青蟬，這是小路贈我的鮮活禮物。我窩起手掌，五指并攏形成一個罩。我的手掌于它顯得寬大，陽光下，一團陰影籠住它，我以為它會瞬間逃脫。兒時的記憶里，想抓住一只青蟬何其不易。正因不易，一只青蟬往往會慘烈地死去。我們先揪短它的翅膀扔地上，看它上下飛騰。玩膩了，再撕去它的腿。
近了，近了。我的掌心觸摸到它的身體，它極力掙扎。內(nèi)心升起一陣暗喜，小時候的無數(shù)次失手之恨在一瞬間得到補償。我感覺身后有個野小子，那是兒時的我，我替他報了一回仇，此時他正艷羨地看著我。我收攏五指，它被我困在右手里，接著，我用左手的拇指與食指緊緊捻住它。一只青蟬，在陽光和麗的早晨，身陷囹圄。
它嘶鳴，蹬彈，于事無補。在我粗糙有力的指間，它太弱小，命懸一線。最后，它不動了，安靜地任我捏著。它認命了，為自己的不幸遭遇。我捏著它，緩緩走去，只偶爾抬手低頭看它。盛夏的小徑，植物蓬發(fā)出生命極致的濃重之綠。光透過林間縫隙灑下，斑駁之影落在地面。路的縱深處，有深沉到了極點的幽靜，它仿佛一枝開在眼前不遠處的妖媚之花，我來不及回避，也不多想，直勾勾便去了。
這條小路，有許多人走過，但只有我發(fā)現(xiàn)了它藏匿在四季無人知曉的秘密。草叢深處的粉紅韭蘭，雨后散步的斑鳩，被風吹落的楓香樹葉，趴在地上交配的蟾蜍，沿著枯藤緩緩下滑的竹葉蛇。
而我手里這只啞然無聲放棄掙扎的青蟬呢？它是這條小徑的私密之一，是時光之神置放在路邊為我彈琴的歌手。我環(huán)顧四周，內(nèi)心起了驚悸，好似窺到一雙雙眼睛在葉子里，在花心，在樹梢，在泥里，我抬起手，松開拇指與食指；青蟬，蹭地飛出去，消失在濃密的陰涼里。我回頭找尋那個野小子，他站在斑駁的樹影里，一臉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