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鯨的社會與家庭

前言

虎鯨（Orcinus orca）、寬吻海豚（瓶鼻海豚）、抹香鯨和座頭鯨這四個物種是人類研究最多的鯨類，然而我們對它們的了解仍遠遠談不上透徹，其中虎鯨更是人類接觸過的最復(fù)雜的生物之一。與人類、黑猩猩和其他海豚不同，在它們的社會要和平得多，沖突與競爭都十分罕見。

現(xiàn)在大部分人對虎鯨的印象都可以歸納為兩個極端，一類人被虎鯨憨厚的形象和大熊貓一樣的配色所感染，認為虎鯨是徹頭徹尾的“萌物”；而另一類則是截然相反，把虎鯨當作嗜血的野獸，由于對其英文名Killer whale的誤解而將其當作“殺人鯨”（但實際上野生虎鯨對人類非常友善，迄今為止只有一人被野生虎鯨咬傷）。其實這兩種判斷都太過主觀，這種生物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fù)雜得多。

作為一種有著高度的智力、復(fù)雜的語言、獨立的文化、豐富的情感和穩(wěn)定又嚴謹?shù)纳鐣Y(jié)構(gòu)的動物，虎鯨不只是我們常識中的海洋霸主，更是一種值得我們重新思考如何與之相處的智慧生靈。

東太平洋地區(qū)主要有三種虎鯨生態(tài)型分布，分別為居留鯨、過客鯨和遠洋鯨。

居留鯨（Resident）的活動范圍相對比較固定，喜愛捕食鮭魚（北方居留鯨比較溫和，有和海豚嬉戲的記錄，而南方居留鯨偶爾會攻擊其他海豚、鯨類和海豹）。

過客鯨（Transient）則是可怕的游蕩獵手，它們以海洋哺乳類動物為食，以捕食灰鯨和座頭鯨等大型鯨類而聞名，它們的主食是鰭腳類和港灣鼠海豚。

遠洋鯨（Offshore）是三類虎鯨中體型最小的，它們一般生活在離海岸較遠的海域，以虹鱒、杜父魚等硬骨魚和鯊魚為食，常被目擊到與加州海獅、灰鯨、長須鯨和長吻真海豚共游，它們還會與其他海豚合作捕獵魚類。

目前我們對東太平洋的虎鯨種群了解得最多，而在東太平洋海域的虎鯨中又屬南部居留鯨的研究成果最多也最為透徹，所以在介紹虎鯨社會時就以南部居留鯨群體作為例子。

社會形態(tài)：

虎鯨的社會是一種典型的母系社會（Matrilineality），社會的主體是雌性，子女在出生后也都是跟隨母親而不是父親。

但虎鯨還不僅如此，它們還是母權(quán)社會（matriarchy），整個族群都是由年長的雌性領(lǐng)導(dǎo)，雌性虎鯨的年齡可達80歲以上（最年長的虎鯨J2 Granny年齡可能有105歲），這些老族長會用它們豐富的經(jīng)驗與知識指引整個鯨群。

現(xiàn)年105歲的老族長Old Granny依舊神采奕奕

社會結(jié)構(gòu)：

南方居留鯨的社會結(jié)構(gòu)可以分為4個等級。

母系家庭（matriline）：母系家庭是虎鯨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社會單位，通常由一頭雌鯨和它的兒女以及其他后代組成，平均有5至6個成員（最大的家庭有17個成員），一般都是祖孫三代構(gòu)成的鯨群（最多的也有四世同堂）。母系家庭的成員間關(guān)系非常密切，很少分開超過幾小時，在家庭中幼鯨可以系統(tǒng)性地學(xué)習(xí)自己族群的語言、社會知識以及生存技巧。當一個家庭成員過多時就會分出另一個家庭。

小社群（pods）：幾個有親緣關(guān)系的母系家庭會組成小社群，小社群不如母系家庭關(guān)系緊密，同一社群的成員可能會分開數(shù)周或數(shù)月的時間再相聚，但是它們之間關(guān)系還是要比其他社群成員緊密的多。當一些大家庭的老族長死后，它的家庭會分化成不同的家庭，這些家庭就會構(gòu)成小社群。

氏族（Clans）：氏族由幾個小社群構(gòu)成，它們都有著共同的祖先，語言也比較接近。在同一氏族里，“方言”越接近的社群關(guān)系也越近，而不同氏族的語言則有著不同的音調(diào)。社會（Communities）：這是虎鯨社會最高的社會組織形式，一般由幾個不同的氏族構(gòu)成，社會的構(gòu)成并不依賴于于親緣關(guān)系和聲學(xué)特征，而完全是一種單純的社會結(jié)構(gòu)。

東太平洋的居留鯨有五個虎鯨社會，分別是北方居留鯨，南方居留鯨，南阿拉斯加居留鯨，西阿拉斯加居留鯨和西北太平洋居留鯨。

其中的三個居留鯨社會

過客鯨的鯨群通常要比居留鯨小，也沒有那么穩(wěn)定。它們的家庭一般由一頭雌鯨和一兩個它的兒女組成，女兒在成年后可能會離開母親，而兒子的關(guān)系一般更加緊密，但是有些雄鯨也會離開家庭去漂泊，僅偶爾加入其它群體進行繁殖。有時多個鯨群會聯(lián)合起來捕獵大型鯨類，但是它們彼此不會形成長遠的關(guān)系。

我們對遠洋鯨的社會結(jié)構(gòu)還不甚了解，它們的群體一般較大，一般由20到75個成員組成，但曾經(jīng)也觀測到過超過200頭的巨型集群。它們?nèi)后w中的成員多是動態(tài)的，不同的鯨群有著相當多的成員交換。

由此可見虎鯨的社會十分復(fù)雜，不同的生活型的文化和生活習(xí)慣千差萬別，而南方居留鯨的例子只能用來說明虎鯨社會的復(fù)雜性，而不能強加到其他類型的虎鯨身上以偏概全。

一些雜事：

1.幾年前一項新的研究發(fā)現(xiàn)，野生虎鯨會模仿其他族群的叫聲——哪怕那個族群里的成員根本就不在附近。

維也納大學(xué)的動物行為學(xué)家Brigitte Weiβ在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地區(qū)的溫哥華島研究野生虎鯨利用聲音進行社交活動時，觀測到一組奇怪的聲音，這組聲音并不屬于該族群的任何一種叫聲。這些叫聲似乎是來自其他族群的聲音，而這兩個族群之間可能有過交配成結(jié)盟的關(guān)系。

有的時候這些聲音只是表面上比較相似，但有些卻模仿得惟妙惟肖。Weiβ表示：“模仿其他族群的聲音，可能是虎鯨提到那個族群的一種方式……也可能是它們在自己的家族成員內(nèi)部談?wù)撃莻€族群。”

當然，也有相當大的可能性是這種聲音一點用處也沒有?！安贿^最可能的情況是，真理在這兩種極端之間?！盬eiβ補充道。

2.與居留鯨相比過客鯨異常的沉默，彼此之間只做最低限度的交流和互動，而居留鯨則要吵鬧的多，每天會發(fā)出成千上萬次聲音。這可能與它們的食性有關(guān)，居留鯨的獵物主要為各種鮭魚，而過客鯨則會捕食海洋哺乳動物，而海洋哺乳動物對虎鯨的聲音比鮭魚要敏感得多。

3.一般不同生態(tài)型的虎鯨之間會互相規(guī)避，不會有互動，但是也有例外，有些研究者認為南極A型虎鯨可能會捕食南極C型虎鯨（沒有證據(jù)）；東太平洋地區(qū)曾經(jīng)有過14頭南方居留鯨驅(qū)趕3頭入侵它們領(lǐng)海的過客鯨的記錄。

家庭：

虎鯨家庭成員間的關(guān)系非常親密，其親密程度不亞于人類。對于居留鯨來說它們會一輩子都跟隨自己的母親，幾十年都不會彼此分開。

野生狀態(tài)下雄性虎鯨的平均壽命為29歲，最長壽的可以活到60歲，而雌虎鯨的平均壽命則為50歲，最長可超過100歲。

單純從體型上來看，雄鯨要比雌鯨大得多，也強壯得多，但是虎鯨家庭的實際領(lǐng)導(dǎo)者確是老雌鯨，這正是由于這些“老祖母”鯨幾十年來的經(jīng)驗和智慧對于家族的存亡是至關(guān)重要的。

幾乎所有的動物都可以一直繁殖到它們死的那天，但虎鯨是少數(shù)幾種和人類一樣會絕經(jīng)的動物（短肢領(lǐng)航鯨和黑猩猩也有絕經(jīng)的記錄，但是黑猩猩還沒有定論，無法排除是孤例的可能）。雌鯨一般會在40歲之后絕經(jīng)，它們活得越久，積累的知識和經(jīng)驗就越豐富，除生育外，將生態(tài)知識傳給下一代是雌性物種提高其族群存活率的另一種方法。一位老雌鯨的死亡會給家庭帶來沉重的打擊，而如果一頭雄虎鯨失去了母親，就會和他的姐妹結(jié)伴，如果也沒有姐妹則會和兄弟們?nèi)ネ侗加H緣關(guān)系最近的家庭。

族長不僅會指引鯨群尋找食物和如何捕獵，還會為年輕的雌鯨接生，并指引鯨群將新生兒抬出水面呼吸，它們還會教導(dǎo)年輕母親如何給自己的孩子喂奶（有些水族館的雌鯨沒有老祖母的幫助不會喂奶，有些新生鯨崽因此餓死），家庭中的所有成員都會幫忙養(yǎng)育和照顧幼鯨，還會陪幼鯨嬉戲。

家庭內(nèi)的關(guān)系非常密切，每一頭虎鯨都非常珍惜家庭中的其他成員，即使在食物匱乏的最時候它們也會與家人分享食物，即使這可能會對自己的健康造成傷害。（來自Deborah Giles）

俄羅斯曾觀測到一頭脊柱畸形的雌性虎鯨，它無法與家人一同狩獵，但是家人的照顧和喂養(yǎng)下存活了下來，并且身體十分健康（來自Russian Orcas）。南非和挪威和海域也觀測到過同樣的記錄。

虎鯨的聲音可以在海洋中傳播10英里之遠，但是有時家庭中的一些成員會用微弱的聲音進行私人交流。亞歷山德拉·莫頓（Alexandra Mortan）曾經(jīng)記錄過年輕雄鯨間的密談，它們似乎是不想讓談話內(nèi)容傳到自己的姐妹和母親那里。

當新生兒誕生后，整個家庭都會沉浸在幸福中，曾經(jīng)觀測到南方居留鯨的J社群的雄性幼崽J55出生后，整個家庭的雌鯨都緊緊地依偎在它的身旁組成了一道堅固的屏障，以至于研究者們甚至無法確定它的母親是誰。（來自Vicki Croke）

新生的J55

2014年，7歲的北方居留鯨i103不幸被漁網(wǎng)纏住，漁夫發(fā)現(xiàn)后，立即求救并對其展開救援，并且注意到其他家族成員圍在小鯨身邊與之“對話”努力讓被困的小虎鯨保持冷靜，最終，i103與在一旁等待已久的家人們歡樂地團聚了。

被漁網(wǎng)困住的i103

獲救后的的i103（在對漁夫表示謝意？存疑）

而當家庭中有成員死亡時，整個家庭都將陷入在無與倫比的悲傷之中。比如雌鯨J31在幼崽死后依舊心碎地將幼崽尸體的自己身旁（來自Giles）。相同的例子還有很多，就不一一例舉了。

婚配：

海豚是一類性欲很強的生物，雄性寬吻海豚會結(jié)成（流氓）聯(lián)盟來綁架和侵犯雌性海豚，同性間的性行為甚至是跨種的性行為都十分常見，但是虎鯨卻與它們不同，要比其他海豚規(guī)矩禮貌得多，在它們的社會中沖突與競爭都十分罕見。

虎鯨間不會發(fā)生近親繁殖，也不會和其他社會的虎鯨進行交配，虎鯨只會在同一社會中與其他小社群中的家庭通婚。

在居留鯨中兩個家族的聯(lián)姻一般由會母族長決定與哪個家庭聯(lián)姻，交配完成后雄鯨會回到自己的家庭，而幼鯨將生活在雌鯨的家庭中，由它的母系親屬養(yǎng)大，因此虎鯨的家庭中是沒有父親的，陪伴它們成長的是母親、舅舅、姨媽和外祖母。

參考文獻：大部分資料來自Proposed Conservation Plan for Southern ResidentKiller Whales，其他資料為PO主近幾年對研究資料與新聞的收集。

文/@長鯨吟